第1076章 抚慰_宁鸢江鹤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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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6章 抚慰

  这是自佟梨回国后,我头一次从她脸上看到恨意。

  之前她一直都是悲痛到麻木,痛不欲生至绝望,甚至自责,愧疚,哪怕杨宁郓找上门,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恨意丛生。

  直到她看到川川被放进棺材里,棺材要被盖得严丝合缝,还要打上棺钉,于是生了恨意。

  这一刻起,她才确确实实地意识到她要彻底地失去川川了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暗中守护了这么久的孩子,要彻底地离她而去。

  巨大的悲痛让她无法承受,总得找个发泄的出口,好把她满溢的悲痛倾泄出去,否则她真的会发疯。

  唯一的发泄也就是杨凝氤了。

  是她害死了她的川川,她要报仇。

  江鹤峤把佟梨抱进怀里,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抚着,“阿梨,别哭了,你这样川川灵魂会不得安生的。他看你这么难过,会不忍心离开,一直围在你身边。死了的人,如果一直在阳间不走,生命就无法得到轮回,时间久了灵魂会变得越来越稀薄,到最后就真的魂飞魄散了。如果他去投胎的话,以后肯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们再见面的。相信我,阿梨。”

  真难为江鹤峤了,一个从不信鬼神的人,为了安慰佟梨,居然开始给她普及玄学知识了。

  虽然是他瞎编的,听上去倒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。

  所谓的灵魂,不过是人在极度无助时,给自己的一点儿安慰吧。

  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,替死了人的活下去,所以总得找点精神寄托。

  不管人没有灵魂,人都愿意相信,就像相信上天,相信菩萨,外国人相信上帝一样。

  好在江鹤峤使尽浑身解数,终于把佟梨哄好了。

  她的哭声渐渐小下去,偎在江鹤峤怀中无声抽泣,模样虽脆弱不堪,可长长睫毛下是遮盖不住的恨意。

  旁边众人却看得呆住,在江鹤峤把佟梨带进来时,他们就小声嘀咕,纷纷猜测这女人和江鹤峤是什么关系。

  川川死了,她哭得那么伤心,还声称是川川的妈妈,可江鹤峤的妻子明明是杨凝氤啊,川川的妈妈不应该是杨凝氤吗?

  昨晚荷塘的事他们知道得并不多,但是江鹤峤抱着川川的遗体殴打杨凝氤的事,看到人的却很多,都猜到川川的死和杨凝氤有关。

  眼下又看到江鹤峤当众抱着这个女人,好言安慰她,都暗自感叹这个女人手段不简单,敢从杨凝氤手里抢食吃,还公然出现在江家老宅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佟梨哭累了,由江鹤峤扶着离开灵堂。

  我紧跟着出去。

  去厨房吩咐他们做点佟梨爱吃的饭和菜,让端到江鹤峤的住处。

  厨房做好送过去,佟梨却一口都没吃,就躺在床上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,瞳孔不聚焦,也不哭也不闹。

  这副样子更让人难受,还不如直接哭出来。

  江鹤峤一直默默地守在旁边陪着她。

  这两个人性格挺怪异的,当江鹤峤悲痛得不能自已时,佟梨会坚强一些。

  当佟梨悲痛得不能自已时,江鹤峤又变得坚强了。

  好在两人能互相帮助,互相安慰,总比都倒下去强。

  晚上江鹤棣还要守夜,守到后半夜才回来。

  他这两天就没怎么吃饭,我去厨房煮了点夜宵,回来逼他吃下,可他吃了两口就再也不肯吃了。

  把碗推到一边,他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,回到床上躺着。

  躺在床上也不睡,就大睁着黝黑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沉默不语。

  白天的时候他还看起来还好些,虽然话不多,但至少能和来的亲人客人正常交流,晚上就变成这副样子了,连话都不肯说。

  这种时候再多的言语也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空洞。

  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,明明是夏天,二十七、八度的天,可他身上却冷冰冰的,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冰冷的体温。

  心一定更冷吧。

  毕竟死的是他最亲的人。

  因为家庭原因,江老爷子在他的生活中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,是他的精神支柱,是他生命里的光。

  都说父爱如山,江老爷子于江鹤棣来说,就是山一般的存在。

  如今他去世了,江鹤棣心中那座大山也跟着倒了。

  我能理解他的心理,就仿佛外婆也就是秦兰枝的母亲去世时,我忽然觉得自已好孤单啊,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她对我那样好了。

  我遗憾自己没有早点长大,没有足够的能力孝顺她,给她治病,她就死了。

  那种遗憾一直持续到现在。

  世间快乐各有各的形式,可是悲伤却是大体一致的,所以才会有感同身受一说。

  我把下巴贴到江鹤棣的肩膀上,声音调柔对他说:“老公,想哭就哭出来吧,哭出来会好一些,别总是憋着,会憋坏身体的。”

  江鹤棣并不哭,表情都没变,只眼光沉痛。

  透过浓浓的夜色,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。

  他低低地说:“爷爷曾经告诉我,男儿流血不流泪,再难过也不能哭。”

  是啊,他不能违背爷爷的话。

  他的确从来不哭,除了误以为我死的时候,在我的坟前哭过一次,还有一次是我死而复生,他红了眼眶。

  良久,江鹤棣翻过身来,在黑暗里把我抱在怀里,搂得紧紧的,像要把我挤进他的身体里似的,低声说:“我想他,很想。”

  我曾经对许多人说过许多安慰的话,可眼下却词穷了。

  任何安慰的话对当事人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,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。

  我吸了口冷气,过好一会儿才出声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你想开点。爷爷活这么大岁数,算是喜丧了,如果他地下有知,看到你这么难受,肯定会心疼。你就忍心让他心疼吗?”

  暗夜里,江鹤棣低沉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,“不会安慰人,就别说,说了这么多还不如不说。”

  我听话地闭上嘴。

  我说的这些,白天已经有无数人对他说过了,他听都听腻了,他现在需要的是另类的安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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