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_梦与君同故人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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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

  一大早沈家人就忙开了。

  沈老汉儿在沈老妈的指挥下擦桌椅板凳,连沙都搬开来,把底下藏着的灰打扫干净。沈老妈洗了各种水果,又取好些零散小食,拿一个大竹匾装起来,齐齐摆在茶几上。有总觉得家里单调了一些,把沈月满房间里的书拿出一两本来,也摆上去。

  冲澡,刷牙,刮掉胡子,在镜子前摆几个pose,欣赏自己的肌肉和面貌,换上一身新的大衣,拿啫喱水抹抹头,完美!对着镜子竖上大拇指:“真他妈帅!”沈绪平在自己屋子里呆了好半天才出来。

  一出来就看见沈老汉儿和沈老妈忙忙碌碌的样子。

  “玉兰,起来了?!快过来帮我抬桌子,咱们今天打麻将。”沈绪平唤着玉兰。

  建成从玉兰身后大步迈出房间:“狗啃的,老子来帮你抬。”

  玉兰也不说什么话,进厨房帮沈老妈做事了。

  “玉兰,昨晚上没睡好?怎么眼睛肿成这个样子了?”沈老妈伸手要去摸她的眼皮儿。

  玉兰隔开她的手:“姨妈,你们家的床真是越来越不舒服了。”

  “你真的是越来越像你妈了?!怎么变得这么挑剔了?况且这床是你哥新买的,比你们家的那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。”沈老妈有些生气,背向她洗手里的碗具。

  玉兰噎住了,悄悄用手背擦一擦眼角,见沈老妈当真不理她了,便自个儿在厨房里找些没意义的事做,比如把本来不需要放到冰箱里的菜放到冰箱去,把已经淘过的米在淘洗一遍。

  沈绪平欢天喜地地蹦到厨房门口,探出个脑袋:“妈,今天做什么都得多准备一份哈,

  不止书书妹儿一个人要来。”

  “还有谁?”

  “说是她穿衩衩裤一起长大的朋友,我也不认识。”

  “行,我知道了。既然是刘净书的朋友,那也不能怠慢了,也得好好对待,这个就叫什么?什么……爱什么什么鸟?”沈老妈的眼睛不住地往上翻,好像天花板上就写着她回想不起来的那个词儿似的。

  “姨妈,那叫爱屋及乌。”

  “对对对,就是爱屋及乌,这才能显出咱们家对她的重视。”

  ……

  少妇到净书家的时候,净书穿鞋,周董事长兜里懒懒地蜷缩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肥猫,她一面给猫儿捉虱子,一面对着净书喋喋不休。

  “老子给你讲,不该说的事千万不要提,去了他们家你只管多做事少说话,什么彩礼啊这些东西,你一和未来的婆家提,就成了坏媳妇,以后指不定怎么折磨你,这些坏人要由老子来做。”

  “书书姐!我们是去你男朋友家里?!”

  净书冲她微微颔,转而又看向周董事长。

  “这都什么年代了,根本就不兴你那一套。”净书把黑色的鞋带系成一个蝴蝶结。

  “哼,书书妹儿,你怎么也改不了你是农村人这一点。只要你是农村人,就得守着农村的习俗,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。”

  净书奚笑:“这难不成还成了习惯法了?”

  “不说法不法的,大孃就跟我说过,她就是因为结婚的时候不收彩礼,所以后来才没守住那段婚姻。”

  净书朝着那少妇耸耸肩,无语地笑笑:“我根本不懂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。”

  她急忙拉着少妇的手,慌里慌张地朝屋外奔逃。

  逃出周董事长的视野,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,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,相互指着鼻子大笑。

  “书书妹儿——”

  “书书妹儿——”

  周董事长扯长了嗓子,一个胖胖的身形有些艰难地朝她们跑来。净书和少妇相视会意,彼此拉着手,出恐慌而愉快的尖叫,又匆忙向前跑去。

  “格老子的,死妹仔,给老子站住。”周董事长挥舞着手里的一片红色。

  俄顷,周董事长的声音消失了。净书边跑边回头,远远地看见周董事长手里执着一片鲜艳的红,一动不动地坐在公路上

  她停下脚步:“不好。”净书赶忙调转方向,跑回周董事长身边。少妇身体虚弱,已经跑不动了,只站在原地等着净书。

  周董事长头低垂着,像睡着了,脑袋在空气里像稻禾的穗儿一般摇曳,身子也朝一旁倾侧,好像随时要倒下来似的。

  净书慌了神,一边用自己的腿承接她身体的重量,一面拿手推她:“妈,妈。”

  她不敢相信,好好的人,刚刚还撒腿跑得正欢,怎么一转背就不搭理她了呢?

  “妈——”她带着哭腔,周董事长仍然没有反应,净书后悔自己的恶作剧,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急救电话。突然,手被捉住了,坐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,露出狡黠的笑:“看你以后敢不敢甩老子?!”

  “妈!”她生气地把她的手甩开,“看着我着急很有趣是不是?”

  “你狗啃的看着我在后面着急地追,很有趣是不是?”

  净书瘪着嘴。

  “老子还不是担心你,天这么冷,怕你冻着,给你送围脖。”说着就把从净书的行李箱里翻出的那条红围脖套在她的脖子上,末了还顺手抹一抹她因为奔跑而被风吹皱的衣服,将军绿色的面包服理顺来。

  “毕竟是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到人家家里去,虽说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家,也不要太过随意。”

  净书突然鼻头一酸,眼眶也红了:“妈。”

  “傻女儿,早点去早点回,不准在别人家里过夜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

  她挥手朝周董事长告个别。

  也不知是那抹红色实在太打眼还是什么原因,净书迎风走向少妇,少妇却直愣愣地盯着她脖子上的那一抹红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“这围脖……”

  “我织得好吧?!”

  少妇没忍住,笑出声来:“这绝对是你妈妈帮你的!书书姐的笨手我还不了解?”

  净书把眼珠滑倒眼角,嘴巴翘起,很是不服气。

  公路上没有人烟,路过一片竹林,少妇不禁往竹林下的坟茔扫视,神色又悲伤起来。

  “今年已经来给爷爷上过坟了。”

  净书走过去,揽揽她的肩,又在她的手上拍一拍。她释然地冲净书笑一笑,挽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。

  风刮得不大,但是却割得人的脸生疼,净书忍不住把脸颊埋在围脖里。漫山遍野都是黄红相交的茅草,偶尔从茅草丛里钻出几棵绿意不减的大树,对着寒冷的冬日,耀武扬威似的起舞。

  净书指着一条小道:“我记得这是我们一起上学的那一条路。”

  少妇还看着净书脖子上的红色呆。

  “怎么?我织得太好了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至于都让你这个师傅惭愧了?”她俏皮地打趣。

  少妇半鼓励半敷衍地点头:“是,是,是。”

  说着就往净书指着的那条路上踏去。

  “哎,哎,回来,怎么就往那边走,一直走公路。”

  她缩回脚,目光顺着绵长的水泥公路向远处伸展:“这是……去垮房一队的路?”

  净书点点头,继续往前走,却感到身旁的呼吸声没有了。转过头就看见她站在原地,步子一步都不肯往前挪动。

  “书书姐,我不去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问题是下意识就开口问出来的,话一落音,净书立马就后悔了,想着那天她在田野里的失常,猜了个七八分,只是覆水难收,问题也不能吞回去,白白惹得她去思考如何作答,更添几分忧愁。

  净书倒回去,拉住她的手。

  “是不是因为那个逼你生下孩子的人?”

  她点点头。

  “你放心,今天全天我都不让他们出门玩儿去,只在我男朋友家里呆着。”

  她稍稍放心一些,但眼睛里的迟疑犹是未减。

  “有我在,你怕什么?”净书在胸膛上拍一拍,“如果你真不愿意和他过了,我帮你起诉离婚就好了,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。”

  少妇苦笑。

  是啊,有书书姐在,她怕什么。

  “你想啊,怀孕生育以来,你都多久没参加聚会了?多久没和年轻人打交道了?跟社会脱节了吧?为了生养孩子,工作也没有了吧?趁这个机会,多认识认识几个人,以后路子宽一些,不管离婚不离婚,都能靠得了自己。”

  她最终还是被净书说服了,又挽起净书的手臂。

  两人一边走一边逗留。

  各自扯一把茅花在手上,一边走一边朝对方的头上吹,不一会儿青丝上便如同挂满了雪花,又好像是走进春天的柳林,热了一头的絮。

  茅花吹干净了,净书便又去撷一把星黄的野菊捏在手里,用野菊的长长的绿藤蔓挽成圆环,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雏菊,分外好看。

  好像回到小时候一起上学、放学的日子,也是像这样从来不赶着什么,只贪恋路上的欢乐,或是晨间的疏云淡彩,或是傍晚的日月同辉,或是油菜花旁翩翩起舞的蝴蝶,或是青草池塘里的几声蛙鸣,还有春天的红樱桃、夏天的绿莲蓬……那时的求学路才真真的叫人怀念。

  她们俩一人戴一只花环,打打闹闹,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。

  沈绪平的别墅依稀出现在眼前。

  “书书姐,我花环掉了。”她的目光急忙朝来路探去。

  净书看一眼时间:“掉了就算了吧,以后再做一个。”

  “不,我想去捡回来。”

  “可是我们在路上耽搁许久了……”

  “可是我想要那一只。”

  净书思考一番,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房屋:“这样,我先去报个道,你回去捡,应该就是那栋房屋了,你捡到了就往这边走,随时电话联系。”

  两人照着净书的安排,背道而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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