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不记年_第19章_花开不记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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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开不记年_第19章

  花记年看著他想了一会,却一时找不到什麽破绽,於是冷著面孔站了起来,再不看满室莺翠,径自推开窗户一跃而出,不久便消失在夜幕中。沈频真侧耳听了一会,然後伸手挽住舞女中的一人,将她带入内室中,禁闭好房门後,一整仪容,竟是对著那舞女一拜,恭敬道:“秦女侠,方才失礼了。实在是我与那人整日步履不离,无法单独相对,才想出这样一个苯法子,还请女侠见谅了。”

  那女子对著这年轻俊美的还真山庄庄主这样诚心诚意的道歉,哪里还生的出半丝火气,倒是红了一张芙蓉面,低声道:“庄主客气了,既是同谋大业,自是各尽其力。时间紧迫,庄主这次想说些什麽计划,还是抓紧的好。”

  沈频真面容一凝,肃然道:“女侠可记得,二十年前正教为何围剿的浮屠堡?”

  那女子疑惑道:“那时浮屠堡与江湖不相往来,却人人衣著锦绣,穿金玉玛瑙,因此不知道有谁传言说那浮屠堡旧址落英谷中,埋藏有巨大的宝藏,似乎还有抓住的浮屠堡中人确实吐露,那浮屠堡地宫中是用金玉铺就,还有一座一丈高的天晶紫玉像。可事实上,当正教损伤折半才攻进去,却连地宫的影子都没摸到,可见是有人造谣。”

  沈频真低下头去,轻声说:“可是……我最近暗地里得到一个消息,这宝藏,确实是真有其事。”

  女子大惊道:“沈庄主慎言!你可知道这黄白之物会让多少人杀红了眼睛,再别让我们像二十年前那样白白损伤了。”

  沈频真低笑道:“千真万确。朱雀营中此刻便混入了几个浮屠堡的奸细,我这便把名字告诉秦女侠听,待明日我分散那浮屠堡小公子的注意力,女侠再把这几个奸细抓去细细拷问,他们就会老实招待,浮屠堡有一间密室,自从堡主和小公子去落英谷不久,便陆续运回上百万两的银子。女侠请想,在一夜之间装满了几百万两的银子,若不是真有宝藏,这钱财从何而来?”

  沈频真说完,在暗处微微冷笑了一下。那几百万两银子,自然是真有其事,不过却不是什麽宝藏,恰恰是还真山庄那笔被劫的镖银。

  “浮屠堡有宝藏……浮屠堡真有宝藏……”那女子连续默念了几遍,才踉跄後退了一步,眼中渐渐也燃起了一丝充满欲望的火光。“这次,怕是二十年前的一幕,又要重现了。”

  “十二大门派围攻浮屠堡,自然是势如破竹。”沈频真笑著续道:“频真无论是眼见邪教一一消亡,还是眼见著天下之财重新归於天下,都是一样的欣慰。频真自己,也大仇得报了。”

  第三十章

  30,

  这一次密谈,便让这个煽动无数人欲望的消息,随著信鸽飞入各大教派,一传十,十传百,无论是古刹中心如明镜的高僧,还是江湖上杀人无数的九流门派,都或多或少的卷入这个物欲的旋涡。

  这一切,出於江湖人出与各种目的的谨慎,和他们特有的狡黠与机警,竟然也瞒的滴水不露。围剿的网一层一层的扑就,只是脱离了他们计划的一环,还是出在一切缘起的地点,落英谷。

  这个消息传出不久後,丹霞观观主便擅自离开了前往苗疆的征途,率领门下五大得意弟子,一行轻骑,暗地里直奔落英谷去了。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之後,这一行人终於到达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山谷,脸上满面风尘也为之一缓。

  观主燕永看著隐没在荒草中的断壁残垣的浮屠堡旧址,不由捻须大笑道:“二十年未见了,那次血战,燕某还是一血气少年,如今却过而立之年,物是人非,本该伤感,可此时想到能将种种不义之财用之於民,燕某人此时心中便只有欢畅之情了!”

  他身边弟子闻言都是长笑附和道:“观主心怀家国,真是慈悲心肠!他人愚钝不堪,自然想不明白──浮屠堡若真有那样一笔滔天宝藏,一时半回怎能尽数运回?我等与其随大流,和他们从长计议围剿事宜,还不如领先一步,在这防守疏漏不堪的旧址中亲自寻宝。”

  燕永大笑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他说著,一边拨开杂草,一边寻著颓败的宏伟建筑群慢慢向前走去,眼中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,他边走边道:“你们看,这条路上,曾经尸横遍野,刀刃都砍卷了,衣角上溅满了油脂,到最後,人人都是虎口出血,却依然不肯放弃往前。原本应该要悉数战死在这里的,多亏了金刀阮从云,他当年也是年少英豪,凭著手中一柄六十四斤重的金刀,硬生生领著我们杀出一条血路。”

  他说到这里,眼前出现了一座相对完好的主殿,碧瓦金墙,依然可以邀想当年天下无双的辉煌宏伟。燕永这时已经激动的无法自抑了,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,深陷在当年的回忆中,一边撇开弟子,自己推开布满蛛网的殿门走了进去,嘴里还大笑不止道:“这里,就是在这里,阮从云大侠一刀斩下了上代浮屠堡堡主的首级,再一刀,把那堡主夫人钉死在这面墙上,她死的时候眼睛瞪的那麽大,那时,还是少年的那个魔头,就在那个角落无计可施的看著我们冲进来,可他那时正与伽叶寺几个长老缠斗,如何能够抽身过来──哈哈──他只好眼睁睁的……”

  他说到这里,突然发现没了那些弟子的应和声,正在奇怪,身後传来又一声推开门的声音,吱呀吱呀的响了一阵,空气也突然凝滞了起来,燕永诧异的回头看去,看到一个红衣男子提著滴血的刀缓缓走进来,那人还地笑著,一身红衣暗如劫火,如同炼狱中走来的修罗魔鬼。

  大开的门外,一片血泊,男人看著其中一个还在血泊中挣扎的弟子低笑著说:“我不杀你,你去送信吧,说花千绝在就这里,静候各位的光临。”他说完,又看著一个字都说不出的燕永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,二十年前,我年幼的时候便发过誓,哪个外人闯进这间殿门,我便要像这样手起刀落──”

  刀光祭起,眩如朝霞,眨眼间万籁复归寂静。

  这一刻,一样是让刀口痛饮鲜血的良辰吉日,青年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。

  冷月阁,千顷碧水,万炬银烛。

  本是妖娆的耸立在巨大花盏间和荆棘灌木丛中的大理石殿宇,依山而建,正殿深入山腹之中,此刻却被鲜血染出狰狞之色。两名衣衫纤尘不染的青年男子从杀戮中的人群中走出来,率先走入冷月神殿,正是沈频真,花记年二人。他们脸上虽然都是一片平静之色,眼角却多少流露出几分欣喜与自傲。的确,战争越是艰难困苦,胜利的果实也越发的甘美。

  顺著石桥,两人缓缓走到那座被碧水包围的巨大神像前,衣袖被风声吹动,水瀑顺著神像的手指从高空溅落,颗颗晶莹,滴落在人脸上,却冰冷入骨。

  沈频真一边摇著折扇,一边指向前方:“花兄,请看,前面这两条岔路便是登云路和乘云路,据说一条可以通向朝丝阁,一条可至暮雪阁。”

  花记年冷笑道:“你是在让我选了?一条路只需应付冷月教护法,一条路要去与教主争衡。你定然知道是要走那条的,还让我选,是何居心?”

  沈频真低笑道:“花兄的实力,频真可是亲眼目睹过的,即便是三个教主,遇到花兄,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。”他这样一个高帽子送过去,花记年竟是不再争辩,冷哼一声,道:“我去右边那条,若是无事,再来寻你。”

  他说著,纵身跃过断层石麓间丈许的空隙,在水虹间如踏虹登云。这条石麓走下去,一路上只听的见淅淅疏疏的水声,却伸手不见五指,昏暗的没有半丝灯火,若非青年目力惊人,几乎要一步踏错,坠入万丈深渊。可转过一个弯後,水声突然寂静下来,只剩下飕飕的风声,似乎来到了一个极为空旷的所在,然後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。啪啪两下,周围万烛齐明。

  饶是花记年步步谨慎,也被为一变故愕然变色,下意识的伸袖挡住面孔,直到眼睛渐渐能在这刺目的烛光中适应,才连忙定睛看去,发现所在的居然是一个更加辉煌宏伟的神殿,不知顷尽多少人力才在山腹中开凿出这样巨大的殿宇。两排大理石柱上雕刻著华美的花盏,连向最深处那张巨大的白玉宝座。

  宝座上坐著一个人,一身淡绿的正装,高冠广袖,在宝座上端正而沈默的坐著,面孔隐在黑暗里,在那样四不挨边的空旷巨椅上显得越发的落寞寂寥。“江湖中无人见过的冷月教主,居然会是你。”花记年看了那人很久,才低声说了这样一句。

  “我也没想到,来的会是你。”那人说著,终於从宝座上站起来,长长的袍踞随著他缓慢的步伐一点点拖过地面,直到他完全走下白玉石阶,烛光才完全照亮了那人疲惫而俊美的面孔。

  “阮惜羽……”花记年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人的名字,他突然想知道这个人坐在这里等待沈频真的心情,他还依稀记得镖局里那两个人暧昧不清的纠缠,所谓聪明人,总是对了些不能见天日的秘密,他这样想著,嘴角已有了一丝嘲讽的笑意:“你在这里等他,等沈频真?那人知道……你的身份吗?倒是抱歉了,来的是我,他选了另外一条路。”

  阮惜羽淡淡的笑道:“我在这里等他,本想对他全盘托出的,他既然没有来,我还有什麽好说的,每个人都有些故事,要瞒上一辈子,就像花兄你。”

  花记年的脸色突然变了,後腰的银笛猛的滑到手边,山风混著杀气,将绿色的衣袍和春白的袖角卷成一股,发丝飘飞著,两侧的水面上倒映著这二人的影子,一样的年纪,一样的孤傲,一样的心伤。花记年凌厉的哞光亮如烛火,攻势却最终凝而不发。阮惜羽伸手握住了花记年手中的银笛,低笑著问道:“为什麽不打?”

  花记年突然大笑起来:“你是我此生最恨的一个人。我千万次的发誓要将你挫骨扬灰,可不知道为什麽,这次却不想和你动手了。”

  阮惜羽沈默的看了他一会,居然也低低笑了起来:“既然两个都是伤心断肠人,又何必再打呢?”他们看著彼此,指著对方大笑起来,越笑越恣意,直至直不起腰来,才走近了轻轻一击掌,挑衅的看著彼此:“这次歇战。”

  “仅此一次。”

  阮惜羽大笑著抽回手去,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绸小包,递给花记年,语带讽刺的笑道:“这个东西,我本来想毁掉的,没想到这次花兄居然对我有了不杀之恩,我便给你好了。你寻宝用得上的。”

  花记年一愣,伸手打开包裹,看到里面居然是一块碧玉制成的浮屠令,不由的抬头看去,问道:“寻宝?什麽意思?”

  阮惜羽摇摇头,笑著说:“你们浮屠堡的事情,我怎麽会知道那麽多。你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伸手解下沈重的正冠,扔到一旁,背过身子,朝殿外走去,“等会遇到他,就说冷月教主是个胆小鬼,已经逃跑了。”

  花记年半晌说不出话来,收起那面浮屠令,似乎又想起什麽,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,拧开朝嘴里倒了几滴。这时,他看到一位穿著妖美的女子从殿外进来,於是随口问道:“苏姐姐,我不是说过你别跟的太紧吗?你找我何事?”

  苏媚娘低著头说:“堡主给小公子送了一个包裹。”

  花记年一楞,伸手接了过去,慢慢的打开包裹,发现里面装了一味中药。

  当归。

  花记年愣了一下才问道:“当归?他什麽意思?”

  苏媚娘低下头去,轻声道:“堡主是说,你该回去了。”

  花记年骂道:“难道他叫我回去,我就该马上回去吗?可笑,我这里大事正办到要紧的地方,他凭什麽任意使唤我,他难道还以为我是当年任他摆布的小孩子吗?”

  苏媚娘想了一会才劝道:“你出来这些年,他可曾有一次要你回来过?这次送这些来,说不定真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你。何况,两年了,你难道没有一次思念过自己的父亲?”

  花记年低下头去,寒冰般的表情出现了丝丝裂痕,挣扎、犹豫、愤怒、苦涩,等等情思如同井水般汩汩渗出。她问他,你难道不思念自己的父亲?心里空了那样巨大的一个缺口,深夜难道不曾隐隐作痛,彻夜难眠?不曾吗?

  花记年咬著牙转过身去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让我一个人再想想。”

  第三十一章

  31,

  半月後,落英谷。

  这个被世人遗弃了二十年的幽谷,此刻如潮水般聚满了人,花瓣被脚碾碎,花枝被攀折,淹没在茂密芳草的破败宫宇也重新被人潮唤醒,抖动著吱呀作响的门窗。这些人中不少是名重一时的武林前辈,更有不少义薄云天的大侠,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列,与那个站在无人敢靠近的正殿门前的男人,成分庭抗礼之势。

  天空的云被夕阳染成血红和灰紫的颜色,在头顶如同泼墨般一泄千里。风剧烈的抖动著人们的衣袍,只有那个靠著殿门站著的,一身血红锦袍的男人,还在懒散而邪气的微笑著,仿佛这片他随口聚起的敌人,是什麽无关紧要的事物。

  “花千绝,你一定想不到吧。天下要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人竟然这样多,今日,便是你的死期!”

  花千绝仰头大笑道:“来得确实多!不过花某还是招待得起的。”他说著,抬腿踢了一脚,一个头颅就顺著这尽头骨碌骨碌的从石阶上滚了下来,一直滚到人群前。如同一滴水落入滚油之中,刹那间炸开声来:“这是燕观主!这是……这恶贼!这魔头!”

  花千绝笑的越发恣意,伸手打开殿门,大笑道:“废话少说,诸位来此,想必都是为名为利。不过,谁都想要名利,有胆子来取的却没几个。”他说到这里,旁若无人的走入那间无人敢靠近的正殿,笑道:“敢和花某一较高低的,随我进来吧。”

  人群中霎时间鸦雀无声,只是人人都盯著那扇半开的殿门。良久,才有人小声说:“这魔头的意思,是只有杀了他,才能得到名利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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