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6章 兽圈会议_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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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6章 兽圈会议

  第456章兽圈会议

  兽圈,原本应该是非常嘈杂的地方。

  这里应该有兽类的嘶吼,以及兽斗造成的伤害,所引发的野兽哀嚎。

  在某些时候,甚至会有围观者的鼓掌喝彩,甚至兴奋地吼叫。

  但此刻——在这一刻的上林苑兽圈之外,氛围就压抑的好似汉家同时死了太后和天子。

  ——没有人说话。

  甚至都没有人抬起头,和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人,乃至是死物有任何眼神交流。

  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低着头,哪怕是谒者仆射汲黯和宦者令夏雀,也同样不例外。

  当然,除了当今天子胜。

  在大咧咧透露出自己正在监控在京宗亲诸侯,并且是每一位手足兄弟之后,刘胜就好似一个纨绔子弟一样,彻底‘沉浸’在了完全算不上精彩的兽斗。

  而在刘胜身后,每一个人都感到心中五味陈杂。

  汲黯是个君子。

  哪怕是放在那个被后世人称之为‘遍地都是滑稽的谦谦君子’的时代:春秋时期,汲黯也绝对算得上的温润君子。

  但这里的‘温润’,指的并不是前卫尉直不疑那样的老好人,又或是爱惜羽毛的老顽固,而是指汲黯,是一个非常有原则,甚至有原则到近乎执拗的人。

  说一件很简单的事,就能弄明白汲黯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
  ——现如今的天子胜,在‘皇帝威望’的层面,几乎已经达到了这个年龄段的极限。

  至少在马邑战役的余温过去之前,刘胜至少还处在‘华夏历史封建帝王二十五岁以下’阶段的威望巅峰。

  在拥有如此皇位的时间节点,刘胜如果不计后果的话,其实是可以指鹿为马的。

  那倘若刘胜真的有一天脑子抽抽了,打算学一学那阉庶赵高,朝中能站出来呵斥刘胜,并大嚎一声‘这特么分明是鹿,说破天了也是鹿’的,会是谁呢?

  答案是:谒者仆射汲黯。

  除了汲黯,刘胜甚至都不确定会不会有第二个人;

  但刘胜很确定会有一个汲黯。

  这,就是汲黯的原则:对就是对,说破天去也是对;错就是错,吹破牛皮也是错。

  而此刻,汲黯心中在想的,是刘胜这么做,究竟‘对不对’的问题。

  从汲黯那好似便秘的神情也不难看出:对于现阶段的汲黯而言,这个问题的答案,还距离汲黯很远很远。

  夏雀想的就简单多了。

  ——完了!

  ——露底细了!

  ——往后要想有个善终,就必须得紧紧抱住陛下的大腿,寸步都不离陛下左右了!

  为什么?

  在夏雀做出方才那番汇报之后,每一个人都已经笃定: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特务组织,就是以夏雀为第一领导人!

  绝对不会有人去想:夏雀一个宦官,根本不可能得到刘胜如此巨大的信任,更不会有人将传说中的绣衣卫,同今日没有到场的郎中令周仁联系在一起。

  如此一来,夏雀的处境也就一目了然了:又一个潜在的赵高!

  毫不夸张的说:夏雀往后,必定会是这个天底下,最希望刘胜活的久一点的人。

  因为在今天的事之后,夏雀的寿命,几乎已经被限定在了‘最多能活到刘胜驾崩次日黎明之前’。

  汲黯在思考人生,夏雀在思考命运,其余众人——那十个被汲黯选中,并送到刘胜面前来的人,却都只觉得一阵五味杂陈。

  欣慰?

  似乎是有的。

  刘胜小小年纪,却能有如此广阔的视野,能将各方面的隐患考虑的如此全面、安排的如此周全,当然会让朝臣感到欣慰,或者说心安。

  长松一口气?

  应当也是有的。

  在来上林苑的路上,这些人想的最多的就是:闹出这样的事之后,刘胜绝对不应该离开长安!

  毕竟当朝窦太皇太后,可是有过标新立异,以皇太弟取代皇太子的‘前科’,谁也说不准刘胜此番举动,不会让窦太皇太后再度生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。

  而在得知刘胜早已对此有所防备之后,本为此感到担心不已,甚至已经萌生出‘死谏’之意的柱国大臣们,当然会暗下长松一口气。

  但更多的,恐怕是脊背发凉。

  恐惧从何而来?

  “就连宗亲诸侯、手足兄弟,甚至是太皇太后、太后,陛下都能防这么一手······”

  “若是有一天,陛下也想查查我们的底细······”

  想到这里,众人本能的想要抬头,同身边人交换一下眼神、交流一下意见;

  但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之后,众人又忙不迭低下头去,甚至将头低的比方才更深了些。

  ——这,是封建时代。

  在封建时代,是不可能有绝对意义上的包青天的。

  总有一些人情世故,总有一些游离于规则边沿的擦边球,也总有一些不可示人的黑暗。

  用后世人更习惯的白话文来说,就是在这个时代做官,谁也没法保证自己的屁股是绝对干净······

  “如果没有想要说的,那就来看看兽斗吧。”

  “也许久不曾同这么多柱国大臣一同出游,却完全不用谈论政务,反专心游玩于一处了。”

  漫长的沉默终于被打破,众人终是神色各异的站起身,依次走到了刘胜两侧,却也没忘稍站在比刘胜靠后一些的位置。

  而刘胜接下来这一番话,也终于让这些往日抱有‘再怎么皇位浩荡,也终究才刚及冠’等想法的老人精,第一次生出了弓身臣服的本能反射······

  “诸公知道这上林苑,同朕有多深的缘分、多深的渊源吗?”

  淡然发出一问,将众人的注意力进一步吸引到自己身上,刘胜便含笑侧过身,朝兽圈西侧的远方遥一指。

  “那处行宫,大概就是在那座山上吧?”

  “说是太后当年身怀六甲,非要闹着来上林游玩,先帝即便心有疑虑,也终还是遂了太后的愿,派了小半个太医院随行,让太后到上林苑待产。”

  “约莫半个月之后,先帝想要来看看太后,才刚乘辇来到行宫外,行宫内,便传出了朕的哭嚎声······”

  “呵;”

  “眨眼间,居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······”

  “朕也及冠啦~~~”

  ···

  “再后来,就是朕同郅都‘不打不相识’那一次了。”

  “——先帝陪太后同游于上林,途遇野彘欲袭击太后,先帝急欲相救,却被郅都以‘宗庙社稷’为由阻拦。”

  “得知此事,朕还专门去打听了郅都的行程,还在司马门内埋伏了足足三五天。”

  “终于让朕逮着机会,一圈便砸青了郅都的眼眶。”

  “因为这事儿,太皇太后还打了朕一顿板子,让朕给郅都赔不是。”

  “结果朕转过头,就朝服及殿,参了郅都一本······”

  “嘿嘿······”

  “朕和郅都啊~~~”

  “还真是应了那句‘不打不相识’。”

  “朕,也早已经过了那年少轻狂,行事荒诞的年纪·······”

  刘胜似是追忆的说着,众人竖起耳朵来听着;

  随着刘胜的追忆愈发深入,今日这场‘兽圈会议’的核心内容,也终是缓缓浮出水面。

  “哦,对了,还有辕固生那一次。”

  “呵,那老儒,端的是一块茅厕里的石头,那叫一个又臭,又硬!”

  “先帝知道辕固老儒不会服软,还特地召来了朕和赵王,让朕和赵王在太皇太后面前,留那辕固老儒一命。”

  “结果朕年少无知,不知家国大事,只以‘忠孝之道’大斥辕固,竟还惹得先帝在太皇太后面前下不来台。”

  “——先帝对朕,实在是寄望颇高啊~~~”

  “也正是这期望,让先帝容了朕一次又一次,一次又一次······”

  ···

  “再然后,就是先帝带我来的那几回了。”

  “——在猎场行宫外,有几位太宗皇帝的元从,是先帝多年的故交好友;”

  “公子胜、太子胜、天子胜,都曾去见过那几位老卒。”

  “如今,那几位老卒大都已经过世,即便尚还健在的,也大都是卧榻不起,命不久矣。”

  “跟着先帝见过那几位老卒——那几位国之长者,朕才逐渐明白过来:天子,究竟是什么;天子的职责,究竟是什么。”

  ···

  “当然,还有大哥那次。”

  “大哥那次······”

  说到最后,刘胜的音量就好似逐渐远去的音响般,毫不违和的趋于虚无;

  而在刘胜两侧,本还因为绣衣卫浮出水面而感到胆战心惊的众人,却无不流露出了然之色。

  方才那几段往事,刘胜提到了很多人。

  ——太宗孝文皇帝、先孝景皇帝;

  ——当朝窦太皇太后、贾太后;

  ——先帝的那几位‘老友’,被刘胜火上浇油的辕固生。

  当然,还有即便当今天子胜,都隐隐有些‘讳莫如深’的先帝长子:临江王刘荣······

  刘胜的意思,已经很明白了。

  对于这些混迹朝堂多年的人精而言,刘胜想要表达的意图,已经再明显不过了······

  “臣等此来,其实是由于长安坊间舆论中,关于金布律一事而来。”

  沉默中,一声中气十足,又满是朝气蓬勃的声调响起,引得众人纷纷侧过身。

  待刘胜也略带诧异的侧过身去,便见廷尉卿赵禹面不改色的拱手一揖,继而道:“金布律,是我汉家曾经奉行过,之后又废止的法令。”

  “陛下想要重启金布律,臣等并不敢断言‘应该’或是‘不应该’。”

  “——太祖高皇帝曾说过:天子者,口含天宪,言出法随。”

  “法律条令的推行和废除,都是陛下一言而决的事,臣等没有任何干涉的资格,最多只能酌情劝谏。”

  “只是金布律牵连甚深,又实在是废止了太长时间,很多细节都已经无法找到原范。”

  “所以此来,臣等其实是想要请示陛下:关于金布律一事,陛下可有何调遣,使臣等略效犬马之劳。”

  “至不济,也不至于忠心耿耿,却因为不明圣意,而不慎坏了陛下的大计······”

  在赵禹洋洋洒洒的发言之后,众人都向赵禹递去了一个鄙视的眼神。

  至少汲黯毫不忌讳,也毫不掩饰的白了赵禹一眼。

  ——这马屁精,马匹拍的还能再响一点吗???

  只是回过神来,众人又各自深吸一口气,佯做沉思之态,实则却暗中对赵禹竖了个大拇指。

  没办法。

  刘胜——已经凭马邑之战君临天下的天子胜,搬出了自己能搬出的所有法理依据,来彰显自己的皇位合法性多么不容置疑;

  正向来看,可以说刘胜是在显摆,是在说‘家父汉孝景’。

  但反过来看,刘胜也同样是在隐晦的告诫众人:朕,才是刘氏的主,才是这天下的主。

  有些事,朕并不非得给天下一个交代,尤其不需要给自己的臣子交代。

 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,作为臣子的众人唯一能做的,其实只有支持。

  当然,你也大可以选择阳奉阴违,甚至硬着脖子和刘胜反着来;

  但前者:阳奉阴违如袁盎者,又如后者:倔强执拗如周亚夫,下场都算不上太好。

  ——前者死在了‘归乡荣养’的马车之上,后者则是幸运的碰到了当今天子启,才从先帝手里捡回来好几条命。

  所以,即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,众人也只得暗自点下头:赵禹是对的。

  对于刘胜触碰金布律一事,众人根本没有质疑的立场。

  或者说,即便质疑,也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。

  众人唯一能做的,或者说能做的事当中唯一有意义的、唯一能影响该事件走向的,其实就是和赵禹一样——抛下所有的尊严,诚惶诚恐的说出一句:陛下圣明!

  只是陛下胸有大计,无奈臣等愚笨不堪,想要效忠于陛下,却又苦无效忠之道;

  还请陛下不吝以明示:在陛下的大计之中,臣等,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忙的地方?

  这也只是试探。

  如果刘胜说:朕要给吕太后洗白,推倒诛灭诸吕的政治胜利果实,那朝堂该出乱子也还是要出乱子;

  可若是刘胜说:朕有一点想法,需要借着这件事来推动,那这件事就还有商量、沟通的空间。

  众人相信,也十分愿意相信:有如今这等表现的当今天子胜,不会蠢到真的要给吕太后平反。

  毕竟刘胜的祖父,是汉家的孝文皇帝,而非孝惠皇帝·····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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